暗流涌(2)

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
这次作业的形式不同于以往,博士叫我们分成若干小组,来研讨他提出的几个课题,而好巧不巧的,我、宴卿书和秦昀都分在一起了。

若是两年之前,我必然不会答应,或者是假意答应了却又自己的想法。然而今日我一直懒懒的,对于大多数事情提不起兴趣来,外祖父的逝世对我确实有很大影响,他使我感觉人生的紧迫和无力。

而另外一点就是秦昀,我对于他尚有一丝好奇,我想知道此时他够不够理智,将来有没有可能成为我大秦朝的重臣。

所以我没有推脱,便是应允了。而自然的,我们三人必须坐得近一点。

而在分组结果出来之时,我便听到了下面有轻微的哗然之声,想来其他学子对于秦昀,总归是又羡慕又嫉妒的。

但是接下来我便听到一句话,虽然很小很轻,却还是入了我的耳。

“也算正常,毕竟他们总要是一家的……”

我立即回头寻找,却是看不见那个说话的人了。朝疑惑看我的阿蛮微微一笑,示意我没事,心里却是颇不平静。

那人说的事情,正是我曾经担心过的。

我在外祖父去世之后,夜间睡不着时,便曾从父皇的角度考虑过,若我是他的话,该如何去牵制秦家?

而最方便最明显的结果,便是赐婚。

圣旨赐婚,表面看来是天子对于秦家的盛宠,而实际上,只不过是拿我压住他们一家罢了。

我默默叹了口气,难道我重生一世,费尽心思,兜兜转转之后却还是要回到原点么?

我真的不想这样。

脸色不由得微变,宴卿书却是异常敏感,朝我玩笑道:“静女为何皱眉,可是觉得这题目太难?”

我一哂,这题目,“论王公变法之利弊”,无非是博士有意考我们史论和思辨罢了,根本不算什么难事。

又想到,父皇现在尚未表态,我自然也不能冒冒失失的提了出来。不如先等一等,待父皇透露心思,再进言不迟。

这样想着,心下便好受许多,佯怒道:“这般简单的题目,怕是只有你才害怕吧。”

我的情绪掩饰的很巧妙,一切都不过是转瞬之间。

“哦,那你倒是说说,你有何看法?”我揶揄宴卿书,倒也不生气,只是又将皮球踢了回来。

我懒得费口舌说这么许多,直接道:“你必然是什么意见都没有,才叫我先说,我若是说了,岂不是如了你的愿?”

我和宴卿书斗着嘴,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秦昀一直一句话都没说,只有一个淡淡的笑。

然而就在我们谁也不服谁而说了许久之后,秦昀终于发话了,他先只是轻咳了一声,然后道:“我们还是正经一些吧,博士可能……”说着用眼神示意我们看看。

那老古板正巧看向我们,有些疑惑的样子。

但是我确定我们说话他不可能听得见,一来室内较平时可以说是喧哗,二来我们声音不算大。所以,这不过是秦昀难以忍受我们无聊的争辩而找的借口罢了。

已经学会找借口了么?我心中冷笑,看来他确实很有长进,不仅学会了掩饰情绪,更是可以面不改色的找借口了。

我本身也只是不想讨论什么而已,便再也懒得和宴卿书争辩,而是道:“王安石早已死了这么多年,便由不得别人指东道西了。生前已是凄惨,事后尚不安生,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。”

二人皆是一愣,宴卿书反应过来之后却是噗的一笑,道:“静女真是越来越奇怪了,反正他又听不见。”

阿蛮则是在我耳边轻声道:“公主王安石是谁?殿下不想讨论就不要讨论了嘛……”

我微笑着安抚她,也只有我的阿蛮看出了我情绪不对。

因为王安石,叫我想起了外祖父来。

有些人很是悲哀,即便是死了,却还是因为种种原因不得安生。而外祖父则是影响了局势,那些人对于他的敬佩是有的,但是人死灯灭,转眼便去投靠新的势力了。

我深深的看了秦昀一眼,没有说话,心下对于他能与宴卿书和平共处这么多日渐渐了然了。宴卿书陪伴了我两年,他的性子我再是清楚不过,他早已不再是我很久之前印象之中的恶霸,他也是长大了。而秦昀的成长和变化尤为明显了。

那么他们能和平相处只有两个可能,一是早已宽容,二是完全不屑于与对方冲突。

不管怎么样,总比日日见面头破血流要好。

而因今日博士新的方式使得太学生们异常兴奋,表现皆是出色,后来博士又叫了几人阐明观点,听得直点头,欣喜之下便提早下课。

我按照惯例第一个出门去,出门便看见檐下的棋染一张小脸儿冻的白里透红,鼻尖儿也是红的,却还是眼巴巴的等着宴卿书,见我出来亦是忙不迭的行礼。

我不知道宴卿书是不是故意叫她在外面等候的,想来也是没有道理,毕竟棋染已经服侍宴卿书两年多了。

这一点,我,棋染,秦昀都很清楚。

故此我稍稍放慢了脚步,如愿看到了后面的棋染在见到秦昀时的表情,像是有点羞涩,又有一贯的柔弱。但是不管如何,她也仅仅是只能看一眼而已。

距外祖父的葬礼,尚有一日。

然而这短短的六天之内,世界却是已经有了许多变化,或许现在无人察觉,然而它们就像是微小的旋风,慢慢地将汇集成龙卷风。

我则是在椒房殿陪了母后四天,回公主府也不过两天。但因为对于她我并不是完全放心,更是体谅她常年寂寞,便每日下了课进宫去给她请安,顺便缓解她的情绪。

这日我照常进宫去见母后。她近来已经尽最大努力掩饰或者说是改善了自己的情绪,比当初听闻噩耗时要好得多,偶尔也会对我微笑,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。我也是乐意与母后闲聊的,这样她便不会想到别的事情上面去。

胡思乱想,是人痛苦的根源之一。

但是今日,却在椒房殿看见了父皇。

我感觉今日的氛围有些不一般,因为他们屏退了宫人,连阿蛮也不准在我身边了。

自我及笄那日之后,见到父皇的次数和往常一样,话却是少了许多。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忧虑与肃穆,亦是有些怕他的威严。

然而看样子,我们今日是必须谈一谈了。

他认真的看着我,像是已经考虑好了什么,又像是要等我确认。我心里有微微的预感,却不动声色,依旧一板一眼的给他们请安。

我仔细观察母后,她的神色镇定自若,眼角眉梢全然无不满之意,便了然,母后定然也是同意了的。

那么此时只待父皇向我挑明了。

然而为了缓和气氛,我与父皇母后闲聊着,彼此毫无心事的模样。但是我知晓父皇必然是要说的,这件事不能拖得太久。

父皇知道我是聪慧的,有些事即便不需要言明,我也是可以明白,因此当某个话题过去之后,我们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,父皇开始慢慢地饮冒着丝丝热气的碧螺春,殿里一时间安静无比。

我暗暗坐直了些,等着父皇的话。

果然,抿了一口茶之后,父皇开始转移话题,谈起今日的正事。

“静女都已及笄,终于是长大了,”父皇似乎在努力使自己的话不太过于突兀,便这样平缓的朝着预定话题一路说去,“我可能不是一个好的父亲,身为皇帝,不得不……”

父皇说到这里,自然而然的顿了一点,我便是即刻衔接上,微微低头道:“儿臣明白,父皇需以威严示人,但儿臣感觉,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!”

这话我说的发自肺腑,父皇待我,虽不是整日捧在手心里,却也是无可挑剔。况且外祖父的事业让我明白,在天底下所有子女心中,只有自己的父母才是最好的。

父皇闻言微微一笑,没有在意,气氛却是稍稍缓和,他继续道:“及笄之后,便可谈婚论嫁,静女可有准备?”

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,我便只有默然不语,目光却是看向了母后,不知道她是有何意见。然而她只是微笑着看我,并不插话。

我现在估计出,大约是我这几日的作息太过于规律,每日上完课必然来看望母后,所以父皇便也在必然会看见我的时间里出现在椒房殿。其他地方说这样私密的事情总是不好的,而这里又有母后,成功的可能更大了些。

我已释然,耐心等候父亲的金口,又分了些心考量,若是真的赐婚秦昀,我到底要不要接受呢?

若是不接受,父皇必然很是为难,而我也终究是要嫁人的,不管怎么说,驸马都必然会有权势,与其再制造一个势力,不如将我嫁给秦家,还可以起监督牵制之用。

可我又是该如何接受?前世他那冷冰冰的双眼,砭人肌骨的话语犹自清晰,或许是我对此印象实在深刻,我总感觉那仿若刚刚发生一样,平时都不愿再去想,想多了总是会影响我的情绪。而夜间无意想到之时,也常常招来梦魇,惹得我睡不好觉。
sitemap